小僧无为全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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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小僧无为全局》精彩片段

一夜守在她帐外，任风雪飘落满发满肩，身影却未挪动半分。

雪未消，寒未退。

寒山营帐前，一骑快马卷尘而来，马背之上是无为名义上的义兄——徐山，昔年揭竿而起的流寇头目，亦是当今起义军声势最盛一支的领袖。

他一身黑袍，满脸风尘，却眼神精明如狐。

未及寒暄，便直入军帐，与无为对坐。

“弟弟，”徐山笑着，却直切要害，“如今朝廷兵败如山倒，若趁胜急攻京师，固然能破，但之后呢？

群雄并起，各军各怀鬼胎，若真让你我拥兵入城，只怕未稳天下，便先自相残杀。”

无为面不改色，轻轻端起茶盏：“兄长意下如何？”

“暂缓攻势。”

徐山拈须道，“我自愿出面与朝廷残军议和，表面上谈降，实则拖延。

你我可趁此时机清理后方，整肃军纪，稳固粮道。

只要谁掌控最后一支能打之军，谁便是真龙天子。”

无为不动声色：“兄长目光如炬，小弟佩服。”

“你同意了？”

徐山眼底一亮。

无为放下茶盏，语气平静：“正合我意。”

他答应得毫不迟疑，仿佛确是心悦诚服。

待徐山离开后，左右幕僚劝道：“将军，徐山野心昭然，可要设防？”

无为笑而不语，只低声道：“此人非明主，若得天下，百姓更苦。”

他望着营外远山，心中早已有一计酝酿。

“待众军首领齐聚……我便送他们一道登仙路。”

**政事暂息，三日后。

风雪歇，朝阳初融。

无为立于山丘之巅，眺望远方村落烟火。

心头忽生一念——想回那座山村看看。

他想看那座小屋是否仍在，柴门是否还响，井边是否还落着晓云洗衣时的水渍。

他想确认，这一生，是否还有什么不被刀剑裹挟的片刻。

晓云腹已六月，身形微重，脸色虽苍白，却眼神柔和。

得知此事后，她愣了一瞬，随后点头。

“你真想回去？”

无为点头：“就当我……还没背上这副血债。”

**两人易服微行，随一小队贴身亲兵，连夜赶路。

数日后，终于抵达山村。

那里岁月仿佛未变，老人们仍在晒谷，孩子们在泥地奔跑，牛车缓慢压过石路。

无为披着草笠立于村口，一时间竟有些恍然。

直到晓云轻轻握住他的手，他才回神。

“那时候你每日帮我家挑水、剁柴
处无归处，唯有自渡。”

晓云心系无为，孤身攀山而至沉山寺。

寺外古松苍劲，山路幽深，她步履轻盈，却不觉阴影潜伏。

穿过后殿青砖，晓云推开偏殿木门，寻声而入。

室内寂静，仅烛光忽明忽暗。

她呼唤一声：“无为师兄？”

却只听见自己的回声。

猛地，身后传来一阵低笑。

她回身，只见慧远半掩帘幕，目光猩红如狼，手指轻拈她的衣襟。

那早已染过无数淫秽的六根，因欲念扭曲而显得猥琐。

“晓云，怎么敢私闯方丈偏殿？”

他笑意狼狈，步步逼近。

晓云心惊，后退数步，精巧的手指紧握檀木珠串，却依旧无法驱散胸口的恐惧。

慧远伸手撩起她衣襟：“师兄我久闻你与那傻和尚情深，今夜，只想先‘尝尝鲜’。”

他低声呢喃，欲强行扯下她的衣裙。

晓云惊呼，扑出几步，却被慧远一手抓住。

烛火映出他狰狞的笑容，空气仿佛凝固。

她拼命挣扎，一丝冷汗滑过脊背。

忽然，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。

无为破门而入，双眼含血，心头怒火如山。

他厉声喝道：“住手！”

慧远冷笑，转身嘲讽：“小和尚，谁信你那点破嘴？

你敢在寺中告我，说谁都不会信！”

无为无言，心碎如尘埃。

他咬紧牙关，捂住额头，壮起胆气，猛地抬起身旁破旧木棍，狠狠朝慧远的后颅打下。

“砰！”

第一棍震碎烛台，火星四溅；第二棍击碎门框，木屑扬起；第三、第四棍……血浆飞溅，碎骨之声闷响，惊破夜的寂静。

慧远如稻草人般倒地，发出低沉呻吟，眼中尽是不可置信的惊恐，却已是命丧黄泉。

晓云颤抖着退后，惊恐又庆幸地望着无为。

无为握紧木棍，心如刀绞：他本发誓只以佛力护人，却因绝望而拿起杀意。

血染殿前，他深吸一口冷气，将木棍丢在地上，指尖颤抖着触及慧远溢出的热血。

他神色狰狞庄重，究竟是佛是魔。

慧远的尸身尚未凉透，血泊中倒映着殿梁的裂纹。

无为站在那片破败的佛光下，目光定定地望着晓云。

他颤抖着将手伸向她，声音低如风中枯叶：“……跟我走吧。

这里不能再待了，整个容州也待不下去了。”

晓云披着破碎的衣衫，眼神怔然，半晌才轻轻挣开他的手。

“我不能。”

她的语气
经书室。

他低眉捧着檀香木质书架，翻落的灰尘落在他发间，却看不见一丝怜悯。

他们肆无忌惮的笑声，像是一把把尖刀，狠狠地刺进他的心脏。

夜幕降临，檀香微熏，群僧入定。

无为却被逼至偏殿，师傅面色阴鸷，手持蒲团为杖，一边点名，一边鞭挞：“你无为，辱念不散，扰乱禅堂。

今夜必须自省到破晓！”

师傅的每一下，都如锤击胸膛，疼痛却更令人生畏。

泪水从眼角悄然滑下，他咬唇忍住呼痛，将身体蜷缩于墙角。

烛光摇曳，他看不清自己与墙壁的距离，只觉天地俱陷，唯有心底那无边的孤寂与压抑。

破晓前，寺中百僧仍沉浸诵经声中。

唯无为一人，背靠冰冷石壁，目光迷离。

他掏出一枚青玉佛佩，一遍遍摩挲，指尖感受冰冷，仿佛在这衰微光阴里，寻找一丝解脱。

经文在唇边颤动，他低喃：“诸行无常，诸法无我……我为何无法放下这重负？”

天光微亮，第一缕曙色透进檐隙。

无为仿佛在无尽黑夜中站起，面向晨曦，却看见心底依旧幽暗。

突然，他猛地仰起头，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，这嘶吼声在空旷的寺庙中回荡，打破了清晨的宁静，也打破了他内心的最后一道防线。

他不再压抑，不再隐忍，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疯狂。

他一把抓起面前的佛经，狠狠地撕扯着，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和愤怒都发泄出来。

那些被污秽的经文，那些被践踏的信仰，在这一刻，都化作了碎片，飘散在风中。

“我错了！

我错了！”

他嘶吼着，声音嘶哑，“我错了！

我不该相信你们！

不该相信这所谓的佛！

这所谓的因果！”

他跪倒在地，将撕碎的经文紧紧地抱在怀里，泪水肆意流淌，浸湿了那些曾经神圣的文字。

“我错了……我只是……想被爱……想被……被看见啊……”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，最后变成无助的抽泣。

晨曦洒在他的身上，照着他那满是泪痕的脸庞，照着他那破碎的僧袍，照着他那颗支离破碎的心。

这深山古寺，对于他来说，不是清修之地，而是人间炼狱，而这场无声的呐喊，将这炼狱的黑暗，揭露得淋漓尽致。

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，一切根源所在皆是因为他过于俊美，宛如画中人，因
像是咬碎的梨花，清苦又决绝。

“我家中还有爹娘，若我就这样离开，他们怎生活？”

她目光颤动，眼中有泪，却不是为无为而落，“你……你去自首吧。

我会作证，是慧远先要对我不轨……你并非有心杀人……”无为静静地看着她，像是在辨认眼前这个熟悉又忽然陌生的面容。

他嘴角微动，却只是轻轻笑了。

“你怕我死，”他说，“却更怕连累你自己。”

晓云眼神躲闪，不知该说什么，只能低声道：“你……你曾经那么温顺、那么善良，不该走上这条路……”无为缓缓后退一步，仿佛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一切。

他心中早已风起云涌，血与佛珠交缠的痛楚，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。

“你喜欢的，”他轻声说，“终究只是我这张脸罢了。”

晓云猛然抬头，张口欲言，却只看见无为已转身而去。

月色照在他背影上，那袈裟早已染血。

他步伐沉静如水，像走入永夜深渊。

寺外的山路空寂如梦，山风卷起佛铃的余音，一如当初他初来时那样清冷。

但他已不再是那个每日虔诵佛经、低眉顺眼的小沙弥了。

从那一夜起，无为在人间隐姓埋名，游走四方。

他再未剪发，再不诵佛，只留一串染血的佛珠，藏在胸前。

……多年之后，天下大乱。

腐朽的王朝风雨飘摇，贪官污吏横行乡里，饿殍遍野，义军四起。

某日，风起容州，一支铁骑自北境杀来，为首一人身披墨甲、手执银枪，腰佩白金虎符，骑白马，踏雪如来。

人称“白马将军”。

他沉默寡言，却战无不胜，雷厉风行，行军所至，专斩贪官污僧、奸吏恶徒。

那一日，兵临寒山寺。

昔日的古刹香火断绝，寺门重启，只见那将军静立山门之前，回首望向层层殿宇，目光幽沉如铁。

他说：“昔日你们教我持戒、诵经、忍辱负重……如今，我来教你们，什么叫‘因果’。”

佛钟未响，寺中已血流成河。

寒山寺之外，白马嘶鸣，一骑如风破夜——正是那年转身离去的无为。

寒山寺被重重兵围。

白马将军——昔日那名被诬、被辱的小和尚，如今披甲挂印，不急不躁地围困旧地，仿佛一场漫长而残酷的审判。

每日辰时，军中派人入寺，不为交战，只送来几碗清粥——只够
，”晓云低声道，“我还以为你只是个安分小和尚。”

无为看她一眼，眼里闪过复杂情绪：“那时候，你只把我当个可怜人罢了。”

“可我后来……真的想带你走。”

晓云怔住，随即轻轻将脸转开：“你现在已是万人之上的将军，这些事，说来做甚？”

“因为我还在想。”

无为走近一步，喉头微紧，“如果那时候你答应了……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一条完全不同的路。”

晓云一愣，眼中光芒闪动，终究没有作声。

两人并肩而行，路过昔年救狐狸的林地。

那棵老榆树还在，狐穴却早已空空。

“狐狸也走了。”

无为叹道，“只有我们……还背着旧梦活着。”

**夜里，山村小屋内，一炉微火暖着整间屋子。

晓云抱膝坐于炕边，轻轻开口：“你若真想杀了那群将军，便要提防——他们绝不简单。”

“我知。”

无为望着火光，脸色沉静，“但我不怕。”

“你变了。”

晓云忽然看着他，目光里有点心疼，“你变得狠了。”

“狠？”

无为笑了笑，“是他们逼我狠的。”

他站起身，走近她，伸手落在她腹上，那处正微微起伏。

他低声呢喃：“你说这孩子，若生下来，会不会也要经历我经历的一切？”

晓云轻轻摇头：“不会。

他若有你护着，一定不会。”

无为眼里有一瞬软光，旋即又暗淡下来。

“这天下太苦了。

我要的，不是做皇帝。”

他低声，“我要的是——让所有逼我跪下的人，都跪在我面前。”

晓云没有说话，只伸手，缓缓握住了他掌心。

炉火渐暖，风雪未停。

但今夜，小山村的天，仿佛比任何地方都要晴朗些。

春雨未歇，寒山寺下的旷野却终于迎来了片刻静谧。

徐山之议终被采纳，群雄齐声附和。

义军七大首领共同签字，派使者入京通报。

皇帝早已惊弓之鸟，在龙床之上听闻七军逼近，面色如纸，连声不敢，只命太监起草敕令，以王爵安抚众将：封无为为“安北王”，驻兵容州；徐山为“定山王”，驻军海州，其余各军，亦皆加官进爵。

两方暂且罢兵，但却并未撤军分离。

皇命只是一纸空文，谁都知道，只是黎明前短暂的假象。

表面上的平静，却是权谋暗涌的深海。

徐山开始私下联络各军将领的心